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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書屋 -> 其他小說 -> 迷迭港chapter 11
凌晨三點,顧影躺在床上,人卻去世得很安詳。
管家為她準備的客房空曠得嚇人,一個廳套了又一個廳,最里側才是床。綢緞的窗簾被外面的風吹起,發出沙沙的怪聲,顧影與床頭油畫裡的人像大眼瞪小眼,仍精神得像只鬼。
乾脆爬起來對著筆電想實驗,聶西澤的郵箱主頁掛在面前,那一張冷漠如無機質寶石的臉,對內可煞氣騰騰,對外可鎮宅驅邪。
她一面給聶西澤寫長郵件匯報工作,一面將電話聽筒夾在耳側撥出內線,「需要一片安眠藥嗯,是的床很舒適,不用換,我的問題。」
值夜女傭答應了送藥,又體貼地推薦了浴室內的助眠精油。
掛了電話,顧影后知後覺自己渾身冷汗黏黏,的確很不舒服,索性去重新泡澡。那款精油的確有玄妙的作用,香味在水汽中層層疊疊地放大,沁入滿心滿肺。水聲潺潺,波濤輕漾,柔和地推送著輕薄如玉的後背曲線。顧影手臂墊在臉頰下面,身體溫軟,眼皮漸垂,模模糊糊地生出困意。
不久,有人敲響木門,穩定悠長的三聲。顧影打了個小小的哈欠,迷迷糊糊地套上外衣,伸手開了門,「多謝你,精油很好,我已經——」
輕快帶笑的聲音一瞬間截停,下一秒,顧影目光滯住,像個被上了發條的木偶人,抬起一隻手搖了搖,呆呆地打招呼,「沈、沈先生。」
沈時曄還穿著西裝三件套,領帶飽滿地緊束在喉結下方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端著茶盞,裡面的熱牛奶冒著蒸汽。
起初,顧影沒想起來哪裡不對勁。是沈時曄的眼神先定住了,然後欲蓋彌彰地、很紳士地移開,她才後知後覺地低頭。
腦子「砰」地一下爆炸了,她想到人類的起源,奇點,大爆炸,第一顆恆星的誕生,超新星,紅巨星,白矮星,寂滅
一言以蔽之,很想死。
傭人為她準備的睡衣是一件吊帶裙,天蠶絲的質地,像雲朵一樣裹著身子,輕若無物。
本來是沒有什麼問題,只有一點不對,這件裙子原是專門定製給嘉寧的。
嘉寧是纖細的少女身材,她的衣服穿在顧影身上,只有腰身是正好,胸和臀都緊緊貼身,裹得渾圓緊翹,裹不住的地方,便露出大片欺霜賽雪的白,由不得別人不去注意。
顧影呆到不知道要跑。走道里的一面古董雕花更衣鏡纖塵不染,裡面忠實地倒影,他西裝革履高貴冷淡,而她衣不蔽體面紅耳赤,妖嬈與禁慾對比強烈。
沉默了好久,落地鐘的指針走過一圈圈,滴答、滴答。
沈時曄終於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,罕見地煩躁到擰了擰領帶。
「顧小姐,你不冷嗎?要不要去披件外套?」
這個莊園內部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時恆定二十七攝氏度,最是舒適宜人。這個台階遞得生硬,但是有什麼辦法?
顧影如夢初醒,衝進房間裡裹上了大衣。背對著門口,她垂頭喪氣地,深深吸了幾口氣。
她不知道,這樣香艷的、隱秘的美麗,已經過於直白地造成衝擊。更何況,新浴後的她,雪面桃腮,還氤氳著溫熱的香氣。
以前,她和聶西澤去宴會,有個人喝酒喝昏了,當著她的面不乾不淨地說,聶二少好艷福,女朋友是高材生,卻不只是學問深。男人再高挺的鼻骨,也夠不到顧小姐的深度呢。
顧影越想越要哭。裹著大衣走回來,雙手緊緊交疊在胸前,唯恐他誤解什麼,「沈先生,我在等女傭送藥,不知道是你」
沈時曄終於重新看向她,確認她現在除了臉通紅、雙眼含水窘迫得要哭,沒有別的不好。
他神色如常,「聽管家說你要了安眠藥?不要亂吃。」
顧影真的很感激沈時曄的波瀾不驚,極大地安撫了她脆弱的情緒。
「沒有亂吃」她雙手合十在胸前,完全是無意識的,「謝謝沈先生。」
「你得過抑鬱,類似的鎮靜藥物要問過醫生再用。」
顧影眉眼間閃過怔意,「我我早就好了。」似乎是為了佐證這一件事,她仰起臉,笑得格外乖巧明媚,「難為沈先生記這麼久。」
沈時曄深深看她一會兒,將牛奶杯遞給她,沉靜的眼底沒有一絲笑意,「端穩。」
她用雙手緊緊捏住茶杯,不知道該說什麼,唇角落了下來,乾巴巴道,「謝謝。」
沈時曄瞥她一眼,「除了謝謝你還會說別的麼。」
顧影啞然,試探著問,「晚安、慢走?」
想要送客的心思不要太明顯,簡直是寫在臉上。
沈時曄本來是準備走的,也被激出了逗她的心。教她說,「你也不懂要禮尚往來,問問我怎麼也沒睡。」
「我知道你在工作。」她是脫口而出,說完才恨自己嘴快,輕輕咬住唇瓣。
她絕對不會說出來,方才輾轉反側之時,她也注意到了莊園頂樓的另一盞燈。隔著不遠的距離,她猜想了很久,他凝眉伏案的身影。
沈時曄彎了彎唇角,催促她,「然後呢?」
「然後然後」顧影被他壓迫得舌頭幾乎打結。
她實在不會編漂亮話。
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解救了她。
凌晨四點的電話鈴也實在古怪,顧影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手機,沒來得及避開沈時曄,於是他們同時看清了來電人顯示,聶西澤。
手機在掌心不斷震動,顧影手指僵持地停住。
「不接麼。」不間斷的鈴聲中,沈時曄問,仿佛事不關己。
「嗯」
顧影輕輕發出一個音節,下一秒,沈時曄從她手心抽走手機,她愕然睜大眼。
「你幹什麼?!」
沈時曄居高臨下盯著她,單手劃開接聽鍵。
急促的呼吸先從聽筒里傳出,聶西澤喘了好大一口氣,「為了給你打這通電話,我跑了兩座山頭才找到信號。」
「」
顧影仰頭瞪著沈時曄,憋著一口氣,耳根粉紅。又不敢出聲,怕被聶西澤察覺到什麼。
「我看到你寫給我的東西了,我已經能想像到學會那幫老頭,明年在我們面前汗流浹背的樣子,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」
「」
雖然所有人都一致認為聶西澤假如不是天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,但她的確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癲狂的樣子了。
顧影閉了閉眼,抑制住那陣難堪,壓低嗓子對身邊氣壓很低的男人說,「可以掛了!」
「你就等著六十歲的時候跟我一起拿諾貝爾獎吧,到時候,我允許你把名字放在我前面。」
「」
終於連沈時曄也覺得他瘋了,面無表情舉起聽筒,「西澤,現在是倫敦時間凌晨四點,她已經睡了。聽說最近南美在打仗,wish you good luck。」
他完全不管那邊的反應,毫不拖泥帶水地掐了電話。顧影根本來不及阻攔他,全身血液涌到臉上,手指微顫指著他,「你、你」
「該他在時他不在,不用他時,大半夜打電話回來。」沈時曄將手機丟開到一邊,輕哼一聲,「不合時宜。」
他的氣場渾然天成,就算是講垃圾話也無端讓人覺得是在做什麼重大指示。顧影險些被他帶跑,搖搖腦袋把裡面的水分甩掉,「不是西澤在不在我身邊,幾點給我打電話,跟你有什麼關係?」
「我管教不懂事的弟弟,有異議?」
「」
好無恥。
顧影終於忍不住,「你根本就是陰險狡詐卑鄙無恥詭計多端」
她發火,臉頰緋紅,像只炸毛的貓咪,觀賞度拉滿,威懾度為零。
指著沈時曄的鼻尖罵完,熱度下頭之後,目光觸到他雙眼,才驟然後悔。
他是高高在上、壁立千仞的豪門巨子,怎麼會容忍她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口出無狀?
饒她一次,是他的寬宏大量。
沈時曄由得她說,不反駁,只用眼神鎖住她,悄無聲息往前逼近了一步,似狩獵的豹。
顧影莫名被他逼到紫檀木的博古架邊,脊骨被雕花的木紋抵住。搭在肩上的大衣搖搖欲墜要掉不掉,露出半邊瑩白的肩膀。
距離太近了。近到她可以看清男人那雙雲遮霧繞的眼,原來他並不是一直冰冷毫無情緒的,那裡面一半是玩味,一半是火焰。
「怎麼不說了?繼續罵。」他輕飄飄地說。同時俯下臉,昏黃的水晶燈火在他眉骨上打下深刻的陰影。
他沒碰她一點衣角,只是用眼神和言語織成了網,令她動彈不得。
顧影承受不住被他俯視的壓力,不得不閉上眼,「你有病」
那件大衣終於再也掛不住,輕輕的啪嗒一聲,徹底掉到腳邊。
沈時曄剝掉了那層紳士的皮,根本不在乎「非禮無視」之類的規矩,眼神毫無折衷。
她真的氣狠了,呼吸不定,曲線柔軟地起伏,鎖骨往下的一片肌膚微微充血,雪白中透粉紅色,活色生香。
氣息中溫暖的香味若遠似近,勾連著他輕嗅、更加靠近,幾乎看清她柔軟咽喉下纖細的血管、涌動的血液。
「什麼病?」
他的聲音很低很低。顧影不知道,原來男人這樣說話的時候,會帶動胸腔內的震顫。
顧影腰身發軟,心尖的顫抖只有她自己察覺。一切都未發生,卻像是已經被他用眼神和氣息吻過了一遍。
不知是誰的氣息先亂了、急促了,燙得灼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,人中,唇珠。
她驚慌起來,下意識伸手推他的肩膀,掌心裡的牛奶杯嘭地落在木地板上,陶瓷破碎的響聲驚醒了兩個人。
顧影睜眼,沈時曄不知何時已後退了半步,眼神清醒,氣息紋絲不亂。
如果沒有這個碎掉的杯子,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。
顧影下意識想去拾起那些碎片,手腕被男人一把捏住。他聲音低啞得厲害,「別碰。」
管家夫人聽見響動,腳步輕而迅速地上樓,看清這幅場景,一時不能理解。
他們兩個,一個眉頭緊蹙,臉色清冷,另一個衣衫不整,滿臉驚惶羞恥。
她為難地停住腳步。
「我沒端穩茶杯。」沈時曄輕描淡寫地支開她,「去幫我找一支白蘭地,放露台。」
管家夫人略挑眉,深夜飲烈酒?少爺從來沒有酗酒的習慣。但她明白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,點點頭領命而去。
沈時曄在原地閉了閉眼,撿起大衣,為顧影披上,將那些隱秘風光仔仔細細重新遮住。
他將她壓在衣服下面的長髮理順,微燙的指骨觸到脖頸後面,顧影臉色一變,如一隻驚弓的鳥,身體從他手掌之下避開。
她別過臉,目光投向角落裡,聲音里有細微的顫抖,「沈先生,你違背諾言了。」
沈時曄深深看她幾秒,放下手。
「原諒我。」這三個字,他念得生疏。
「」
顧影仍別著臉,不給任何反應,只有低垂的睫毛髮著抖,像細細的芒草。
「好,那就不要原諒我。」他自嘲地笑了笑,似乎拿她沒辦法,「就這麼記恨我,永永遠遠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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