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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書屋 -> 女生小說 -> 悠悠無恙思流年

第九十九章 跪求 修改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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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涼亭水榭採暖,亭角風鈴弦上歌,風景雖好,可亭中人很惆悵,望著湖面不知所想,一站便是一下午。大筆趣 www.dabiqu.com

    有丫鬟拿著物什呈報,身影緩轉,卻是道不盡的憂愁,「少城主,這是金器店派人送來的金戒,說是請少城主過目,若是不滿,他們再重新打造。」

    說起金戒,問無恙來了精神,接過丫鬟手中的盒子,滿含期待打開,一對金閃閃的戒指映入眼帘。

    純金打造質地極好,瑪瑙紅玉瑩潤剔透,內繞虹光,不管從哪個角度看,都像是陽光折射而來,真正把鳳尾涅槃的壯勢顯露七八。

    問無恙摩挲著金戒,淺淺笑了,這是半個月來露出除憂慮以外的表情,特別是指腹撫過戒身背面的小字,那笑容既溫柔又…苦澀。

    自與江夏鬧翻後,江流年索性住在店鋪,不再回趙府。江夏也是氣壞了,自己生出的女兒居然干出敗壞家風之事,污了人家姑娘清白!

    可是細細一想江流年的話,江夏立馬頓悟,在家再也按耐不住,騎上馬奔馳翎岳山,怪不得這丫頭從小就喜愛她三師姐,原來存的這心思呀!

    沒有人訓罵,沒有人管束,不用假惺惺扮演另一個人,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銀子,江流年快樂得不得了。可快樂的同時,她也在擔憂自己的小命呀。

    』狠話一時爽,下秒火葬場』!而她,江流年,就是一個勇於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。得罪了問無恙,這下徹底玩完。

    「唉!」愁緒漫頭,臨窗而坐的人又是一嘆,趴在桌上萎靡的神情像只病懨懨的貓,雙手扣在桌案,拇指來回卷,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月輕影站在櫃檯托著下巴看她,時而煩躁蹙眉,時而思忖咬手指,心裡默數嘆息聲,整整一上午,江流年就嘆氣三百四十六聲。

    「小妹!小妹!」思緒被找來的趙弘年打破,進門就開始環顧,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江流年他無奈搖頭,徑直走上前,將配劍按在江流年面前,「小妹,阿娘不見了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連眼皮都不帶眨,「噢,她已經不讓我做她女兒了,所以這是你娘,不是我娘。」

    「小妹,你說什麼胡話呢!阿娘一時氣話,你還真不回家了?你快去找她,然後說些好聽話,阿娘定不與你計較。」

    「你不是說她不見了嗎?茫茫人海我去哪找呀?再說了,是她主動打了我,即使說好聽話,也是她來哄我。」

    「你!」趙弘年雙目一瞪,作勢要將她提起來,幸好被月輕影及時拉住。

    「趙公子,別動氣。年兒還小,需得好好哄才是。其實這幾天她心裡一直記掛趙夫人吶,只是礙於面子不說。」

    有月輕影在旁調解,趙弘年怒火消了一多半,可仍舊不忘挖苦趴在桌子上的人,「我看她呀,永遠都長不大。」

    月輕影笑看他們倆,有些羨慕,但也十分慶幸自己認識了江流年,畢竟這樣安穩日子是她從未想過的,正如之前江流年所說』站在陽光下好好生活』。

    窗外陽光甚好熙熙攘攘,人世多喧囂,能在這片嘈雜的紅塵中還能脫穎而出,讓人移不開眼睛,就數那道白影。

    明媚不凡氣質出眾,款款步伐舉世無雙,不染塵世紅浪,不理耳畔浮華,心如止水,寧靜則靜。

    距離店鋪不遠處,她卻停住了。心無法止水,層層波瀾築起,面露不安,反反覆覆多次,步伐猶豫,依舊不知該不該再往前踏一步。

    不多會兒,一個小女娃跑進店鋪,開口就問,「這裡是否有位江流年姐姐?有位漂亮姐姐,讓我把這個交給她。」

    「我就是江流年姐姐。」伏在桌子上的人,悶悶舉了舉手,小女娃將木盒交給她,便離開了。

    本來無精打采的人,在看到盒子裡的金戒時,噌地挺直腰板,眼轉窗外,在人海中急切尋找,最終也只是被失望代替原先的殷切。

    自己在期待什麼呢?若愛請深愛,若棄請徹底。我們都對彼此說了最惡毒的話,既然緣分至此情已傷,徒增見面徒悲傷,倒不如都留最後一點餘地和尊嚴。

    當江流年拿起金戒,觸到背面鐫刻的字痕時,心底酸澀又泛起,』流年無恙,你在心上』,此時再念起,心境除了無奈,就剩悲涼。

    兩人再相遇,那是在遺音閣,距離上次見面,已過二十天。這次回遺音閣,同行的還有趙弘年,自然是被他要挾來向江夏賠不是。

    夕陽西下,天邊升起一抹緋紅,與晚霞相映襯的是那棵桃樹,枝繁葉茂樹幹敦壯。有人著一襲紅衣,站在樹下,紅衣似火,美人如畫。只見她輕輕踮起腳,彎枝去嗅那株桃紅,香氣撲鼻沁人心脾,初開的花蕊是最醉人的。

    春風搖來,散落一地柔紅。花雨紛飛,淋落一身柔情。紅衣女子輕笑,拈下落在肩膀上的花瓣,然後放於指間,任它隨風飄走。

    江流年剛下馬車,就看到此景,心裡忍不住讚嘆,只是距離遠又臨暮色,看不清女子長相,於是笑盈盈摟過木歡肩膀。

    「小師妹,那個漂亮小姐姐是誰呀?我怎麼從來沒見過?要不你詢問詢問,她年芳幾何?可有許配人家?如果沒有,正好幫我五哥牽紅線。」

    剛下馬的趙弘年恰巧聽到這句話,順方向看去,確實風景如畫人如畫,但他只當江流年打趣,敲了敲她腦袋,「你呀,沒點正形,別怪五哥沒提醒你,一會兒見了阿娘好好向她賠禮道歉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吃痛地摸摸腦袋,衝著他後背不滿嘟囔,「哼,明明是你娘不對!」

    「五師姐,那我還幫你詢問那位小姐姐嗎?」木歡遠指著樹下女子,紅霞紅衣,墨發舞揚,隨風纏綿,配上這一樹桃花,相得映彰,絕代風華,由不得人不驚艷。

    「哎哎哎,五師姐!」木歡搖了搖失神的人,然後撅起嘴,「五師姐,雖然你好女色,但也要從一而終,不能見一個喜歡一個。」

    「嘿?你這小丫頭,居然教訓起本姐姐來了,小小年紀你懂感情嗎?」

    「自然懂了。喜歡一個人就讓她開心快樂,不惹她生氣。哪像你和二師姐,明明心裡都牽掛對方,但就是不肯放低姿態,主動和解。」

    放低姿態?主動和解?這些字眼鑽入耳朵,問無恙那日的樣子在腦海揮之不去。唯唯諾諾低頭道歉,抱著她痛哭哀求,還有…傷心流淚的樣子。

    許是看到這邊來了客,樹下女子轉過頭,緩緩朝這裡走來。木歡眼睛一睜,指著走來的女子,驚呆地說不出話,用另一隻手拽身邊人衣袖,「五…五師姐,是二師姐誒…」

    問無恙?!江流年猛然醒神,眼見越走越近的人,紅衣飄逸雲袖舞揚,儀態雍容面帶淺笑,這舉世無雙的姿容呀,驚為天上人。

    看到來人是江流年,問無恙也感意外,不過她很快調整過來,朱唇輕揚,閃著溫和,「年兒,你回來了。」

    才二十天不見,問無恙似乎瘦了,面色不似從前紅潤,臉廓稜角更加分明,整個身子裹在衣袍下,腰肢盈盈一握。

    「嗯。」江流年不再看她,發出一個輕音節,低頭想事情。

    站在中間的木歡終於感受到兩位師姐不對勁,乾脆一手牽著一位,好生安慰,「二師姐,五師姐,你們不要慪氣了,有什麼誤會當面說開便是。」

    兩人同低頭不語,木歡看著也著急,於是眼珠一轉,乾脆把江流年的手放到問無恙手背上,「嘻嘻,兩位師姐要好好聊噢。」然後跑開了。

    江流年看著自己的手正抓著問無恙的手,頓時無措,放也不是,不放也不是。問無恙的神色和她一樣,忸怩不安。

    木歡跑遠幾步,忽然想起什麼,停下步轉身,沖她們大喊大笑,「二師姐和五師姐今日都穿紅衣,你們可是商量好,要拜堂成親?」

    拜堂成親!幾個字弄得兩人面紅耳赤,問無恙更甚,慌忙將手縮回,須臾間突然想起江流年的話,心酸漫頭。

    「要起風了,年兒快回屋吧。對了,夏姨在藥堂,這幾日常在耳邊念叨你,你莫要再與她賭氣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未去藥堂,反而是江夏先一步找來,拉著臉十分不悅,強壓著怒火坐下,「江流年,你給我說清楚,那個姑娘,是不是輕沙丫頭。」

    沒想到江夏會問這麼幹脆,不過怎麼扯到風輕沙身上?於是將計就計,順著她的話往下說。

    「原來阿娘來翎岳山,是為了三師姐呀。三師姐知書達禮,溫柔大方,當我媳婦不錯吧…」

    「咚!」話音未落,桌案就被江夏拍成碎片,轟然坍塌,塵煙飛揚里顯露一雙憤怒到極點的眼睛。

    「江流年,你…你這個混賬丫頭!看老娘不親手宰了你!」說時遲那時快,橫掌劈來。江夏邊打邊訓罵,江流年邊上竄下跳躲避邊應話。

    「你這個混賬玩意,我讓你敗壞家風!不知羞!你對得起趙家列祖列宗嗎!」

    「我喜歡三師姐有什麼不對,這管列祖列宗什麼事!倘若他們在,指不定還會支持我呢!」

    「你這個混賬,大逆不道!口出狂言!我…我宰了你!省的你丟人現眼!」

    沒想到江流年像只魚,滑不溜秋的,逮都逮不住。江夏後悔了,怎麼想到把她送來翎岳山學藝呢?現在武功高了,自己都不是她對手了!

    「我敬你是長輩,是阿娘,才不和你動手的。你不要太過分了,不要逼急我,否則我還手了!」

    「還手?好呀,我倒要看看,我生出來的閨女,是怎麼還手的!」江夏停下來,捋了捋袖子,這教訓的架勢焰長。

    於是兩人從屋內打到房頂,江流年有意讓著,只是一味躲避,江夏是又氣又急,沒想到這丫頭武功精進這麼多,比她幾位哥哥還要厲害。

    「阿娘,你打不過我的,別到時候閃了腰。你就直說吧,怎麼樣你才能答應我喜歡女子吧。」

    「喜歡女子?絕對不可能!就算是輕沙丫頭也不行!好好的姑娘都被你污了清白,我…我簡直要被你氣死了!」

    後來趙弘年趕來,才止了兩人干戈。江夏像看到救星一般,「弘兒,你幫我把這個混賬丫頭逮起來!看我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!」

    「阿娘,如今小妹武功甚高,就算咱們倆聯手,也不是她對手。」

    「我…我…我生的女兒,我管束不了我…」江夏揚手去打她,卻被趙弘年攔住,一陣好哄將她送回房間,臨離開投她一眼警告。

    夜風很涼人心更涼,皎皎之月湖泊盪。江流年盤腿而坐,雙手托雙腮,凝望再凝望,看不破黑暗,回答她的只有清風涼月。

    她不知,還有一人站在她身後的一棵梧桐後,因她嘆息而嘆息,因她皺眉而皺眉,就在那默默站著,由黑暗遮蓋。

    「小妹。」一聲嘆息後,趙弘年來了,江流年瞥見他一眼,不準備理睬,趙弘年只得無奈,挨著她,也盤腿而坐。

    「小妹可是為了阿娘的事煩心?別著急慢慢來,畢竟你和無恙師姐的事,太特殊了,阿娘她一時接受不了。」

    「一時接受不了?」江流年冷哼,「我看阿娘一輩子也接受不了。」

    「小妹,你…」趙弘年欲言又止,神情複雜,伸出的手終還是落在江流年肩膀上,「你真的很喜歡無恙師姐嗎?非她不可?」

    此話一出,顫抖的不僅是眼前人的心尖,還有,隱在黑暗人的心尖。問無恙屏住呼吸,緊緊抓著樹,指甲都要鑲嵌樹皮里,只聽江流年一聲回答。

    「不,我不喜歡問無恙。」聽之此話,身體搖搖欲墜,似乎站不穩了,淚水奪眶而出,問無恙沒有任何勇氣,再聽下去。

    正當她要扭頭離開,那人又來了口,「我愛問無恙,非她不可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看著趙弘年,一字一句說著,目光虔誠又倔強。這下問無恙的淚水更兇猛了。

    「明明知道我和問無恙不是一個世界的人,可我還是愛上她了,儘管她一直把我當成另一個人吧。只希望在我有限的時間裡,給她快樂。

    可是我們倆的感情太脆弱,隔了好多人和事,也隔了許多懷疑。明明知道最後我要把她留給另一個人,心還牽掛她會過不好這一生。

    對待感情,問無恙很敏感也很偏執,我真的怕,怕她的傲氣會害了她這輩子。當她在我面前哭的這麼傷心這麼絕望,我真的好恨自己,恨自己不是這世的江流年…」

    接下來江流年再說什麼,問無恙已聽不進去,淚水淹沒了她。原以為自己是最痛苦糾結的那個,其實江流年才是。

    淚眼之中,她想起那個雷雨夜,江流年昏倒在她懷中,那是用怎樣的悲涼心境哀求,』許不了你天長地久,至少許你這世平安無憂』。

    江夏氣的不輕,在自己房間獨坐獨生悶氣。如今這丫頭翅膀肥了,管束不了了,就連弘兒也為她說好話。什麼事都可答應,唯獨這件不可!

    這般強勢想著,忽然房間門被推開。涼風捲來,面前便多了一個淚痕未消,雙目灼紅的女子,披風還帶著夜的涼意。

    沒等江夏回神張口詢問,只聽』撲通』一聲響,對方雙膝磕在地上,撞擊聲劃破屋內氣氛。

    問無恙此番舉動,讓江夏猝不及防,連連起身去扶她,「無恙丫頭,你…你這是做什麼!趕快起來!」

    「不,夏姨,我不起,是我的錯,是我對不起年兒,對不起五師妹…」任憑江夏如何拉,問無恙鐵定心不起,江夏只好蹲在她身旁,幫她擦拭眼淚。

    「無恙丫頭,到底出什麼事了?是不是那臭丫頭欺負你了?快告訴夏姨,我替你做主!」莫非無恙丫頭也被污了清白?此時江夏恨不得真的活剝了江流年。

    「年兒她沒有欺負我,是我傷害了她,也害了五師妹。」問無恙一口一個』年兒』,一口一個』五師妹』,江夏聽得迷迷糊糊。

    可接下來她的話,讓江夏聞之震撼,驚呆地張著嘴,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
    「夏姨,我很喜歡年兒,我對她的感情不是姐妹之情,而是歡,好之情。先前是我中了媚,藥,年兒為救我,才與我有了肌膚之親。

    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,夏姨若是生氣,儘管打罵我,只求夏姨不要再責怪她了。我不奢求夏姨同意我們在一起,只求夏姨知曉此事後不要厭惡我。以後五師妹的路想怎麼走,都由她自己決定,而我,定護她一生周全。」

    這下江夏終於體會到天翻地覆,天昏地暗的滋味。她站不穩了,踉蹌倒在椅子上,她也不知怎麼辦好了。

    「無恙丫頭,你可知你們在一起就是有違天道,為世人不恥,你怎麼不…不斷了此念頭…」

    江夏壓著聲音,又無奈又羞於齒口地說,面對眼前苦苦哀求的人,任誰也說不出責罵的話。

    她惋惜,她心疼,如若她們中有一人是男子,倒也是樁好姻緣。可命運都將她們托成女兒身,兩個好孩子,硬要走最苦的路。

    問無恙用衣袖抹了一把淚痕,露出雙眸,雖掛著水珠,可異常清澈堅定,那種不畏,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十八歲少女擁有的。

    「夏姨,我愛年兒,我不會斷了愛她的念頭。因為愛她,我不畏懼天道,也不畏懼世人眼光,我唯一在乎的,是你和趙將軍的看法,因為這也是年兒在乎的。」

    第二日天未亮,江流年就被人從被窩裡拽出來,捆到馬背上倒掛。江流年還處於惺忪狀態,等她醒來,還以為被人綁架了。

    江夏一路無言,駕馬狂奔趕回趙府。面情極其嚴肅,臉色冷得能結出冰,全府人都察覺到夫人生氣了。

    回到府,江夏二話不說,拖著江流年拖到後院祠堂,然後直接將她甩到地上,磕破了腦門。

    江夏負手而立,冷冷看著趴在地上的人,沒有一絲溫度,「江流年,如果你能在列祖列宗面前,跪上七天七夜,我就同意你和無恙丫頭在一起。」

    提起問無恙,江流年有些慌,「你怎麼知道是問無恙?是五哥告訴你的?」

    江夏冷嘲,暼了她一眼,然後頭也不回離開了。江流年想問個明白,可是繩子捆著她,她連站立都吃力。

    「咣!」門被無情合上,還上了鎖鏈,只聽門外一聲命令,「看好六小姐,不准放她離開,也不准給她送吃的!否則軍法處置!」

    許是祠堂,所以處處透著涼颼颼的陰冷,屋內除了牌位,就是香灰香爐,似乎沒什麼多餘品,空蕩極了。特別是關上門,陽光透不過來,屋內又增陰暗,這鬼森森的氛圍更濃厚了。

    江流年盯著這些牌位,一股無名寒意浸透周身,那一個個牌子,肅穆莊重,上刻一個個先去的人名,就像一個個人盯看著她。

    不說害怕那是假的,畢竟是先人的地方呀,而且也不是她的列祖列宗,憑什麼跪!還七天七夜,不吃不喝,這是要餓死親閨女的節奏呀!

    發現江夏與江流年不在,問無恙直接上馬,往趙府趕,趙弘年也急急忙忙跟上去。他們四位不辭而別,自然引起其他人懷疑。

    「夫人,問姑娘求見!」自江夏回了府,下人們都小心翼翼,小心稟話。

    當時江夏正在位子上愣神,聽到問無恙來,特地回房換了一身衣服。黑袍金帶加身,衣袖寬大玄色暗紋,襯出幾分雍容,頭髮更是盤的一絲不苟,還特地插把奢侈的金釵。

    夫人從來不帶這些首飾,甚少穿這件華衣,莫非有大人物蒞臨趙府?小廝匆匆跟著過去,卻見府門外站著問無恙。

    看到穿著如此正式的江夏,問無恙也愣了一下,在她印象中,她的夏姨從來都是爽快明朗溫和之人,如今這般,想必多因昨夜之事。

    「夏姨,我想見年兒。」問無恙走上前與她對立,完全不露畏懼。

    「好呀。」江夏冷嗤,目光陰鷙偏冷,完全不見平時模樣。她眯起眼睛,看著問無恙,然後板起臉,冷漠厲聲。

    「如果你能在這跪上七天七夜,我就讓你見她,否則,這輩子你就別想見到我女兒。」

    問無恙心頭一窒,緊緊抿住唇,看著江夏,堅強又倔強,然後擲地有聲,只說一個字,「好!」

    不加任何猶豫,雙膝直接彎下,身子也跟著沉下去,落地那瞬間,雙腿直接和地面撞擊出響聲,悶悶的,厚重的。

    就這樣,直挺挺跪在江夏腳下。堅定不卑微,固執不畏懼,那是一種拼了命也要去憾守的信念。

    我不知未來會如何,我只知此刻。我想,不顧任何綱常禮教,不顧任何人眼光,勇敢撲向你,因為我真的好想你。能遇到你,和你相愛,從未悔過。

    江夏沒有心軟,眼光里還多鄙視,直接轉過頭,命令,「關門!」

    厚重的大門發出悶響,似乎也在無情地嘲笑她,可憐她。那段間隙越來越小,最後完全將她隔在門外。外邊的人進不去,裡面的人出不來。

    這條路,每天都有大量行人經過。將軍府門外跪著一個年輕紅衣女子,任誰都會七零八落指指點點,站在後面戳她的脊梁骨。

    趙府一家雖經常不在京州,但英名在外,所以很受百姓尊崇。如今也只有趙家五公子未娶妻,難不成趙府夫人不同意這女子與趙家五公子婚事,所以此女子跪地哀求?求的同意?

    趙弘年按耐不住,在江夏面前走來走去,見娘親悠哉品茶,完全不理會的樣子,他也怒了。

    「阿娘,你知道小妹最害怕一個人待在祠堂,你還故意把她關在那!你讓無恙師姐跪在府外,這不明擺著讓她受,屈辱嗎?以後她還怎麼見人?」

    江夏皺眉不悅,直接將茶杯按在桌子上,「這會兒你想著她怎麼見人了?她們同為女子,卻非要做逆天之事,你怎麼不想著她們以後怎麼見人!」

    「我…」趙弘年也語塞,畢竟他娘親說的實話,「阿娘你想想看,從小到大,小妹何時認真過,可見她真的很喜歡無恙師姐。她們要下多大決心,擁有多少勇敢,才敢面對父母親朋,你為何不對她們仁慈些呢?」

    「呵呵,仁慈?」江夏變了語氣,「其他事我可以不管,但是她們要在一起,要傷風敗俗,要大逆不道,要辱了我們趙家名節,我不得不管!你若再插手,現在就給我滾回九疆!」

    「阿娘…」趙弘年還想做垂死掙扎,即使沒什麼希望,但是江夏已經不想理睬他了。

    黑夜很快來臨,江流年餓了一天,叫了一天,可是門外沒人回應她。特別是在祠堂,屋子空蕩蕩,唰唰進風,真像鬼哭狼嚎。

    雖然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,即使有,估計也會像紫衣女人那般漂亮,但是這些牌位可都是老頭們,為將者肯定是戰死沙場亡故的。

    江流年腦海閃現一幕幕悽慘畫面,要多血腥就有多血腥,然後在黑暗中一股腦涌過來,向她索命。

    「救命呀!有沒有人吶!快放我出去!」一害怕,江流年直接叫出口,蹦噠蹦噠來到門口,「救命呀!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!或者你們換個地方關我也行!」

    喊了好多會兒,江夏與趙弘年才過來,聽著語氣,裡面的人都要嚇哭了,趙弘年欲開門,卻被江夏阻止,「弘兒,不得放你小妹出來,這是命令。」

    「阿娘,小妹一天沒吃東西,而且你還捆著她,你就不怕有什麼好歹。」

    「哼,這混賬閨女,不要也罷!」江夏說的無情,然後直接沖裡面的人喊,「江流年,只要你答應為娘,從此不再見問無恙,我就放了你。」

    「你…你想得美!」此時聽到江夏的聲音,江流年非常生氣,「我告訴你姓江的,你餓死的也不是我,是你閨女!如果你再不放我出去,我把這些列祖列宗,狠狠踩在腳下!」

    姓江的!踩在腳下!江夏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,「你聽聽!這臭丫頭現在,無法無天!我…我怎麼生出這麼個混賬!」

    江夏也發狠了,「江流年,你真好樣的!我告訴你,現在問無恙就跪在府門外,這丫頭為了見你什麼都肯做!好呀,你不是要把列祖列宗踩在腳下嘛,我讓你們這一輩子都不復見面!」說完,狠狠甩了袖子。

    察覺到她走了,江流年更要大喊,「江夏,你給我回來!你要是敢動問無恙一根頭髮,我就在你閨女身上劃一刀!」

    任憑她再怎麼喊,外邊已無人回應,這下徹底沒人了,江流年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盯著她,那些牌位。

    「各位列祖列宗呀,實在不好意思,你們重孫媳婦實在太蠻橫了,我也是無奈呀,你們放心,我絕對不會對你們怎麼樣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縮成一團,閉著眼念叨,心理安慰。於是,她就在這冷冷的屋子裡度過一夜,什麼時候睡著了,也不知。

    兩日過去了,趙府謝絕一切來人。趙弘年於心不忍,為問無恙端來飯食,可她不吃,一句話也不說。

    上官封問趙弘年情況,這種事他也無法說出口,也只有月輕影看的明白,沒想到問無恙,真的會放下高傲。

    自他們走後,風輕沙放心不下,終於尋得空閒去瞧瞧,於是便在趙府看到這一幕。問無恙跪在趙府門口,面前擺放著飯菜,紋絲未動,而她本人也憔悴好多。

    這日天氣不算好,淅瀝淅瀝的小雨下著,風輕沙撐傘而來,舉在問無恙頭頂,深深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,然後嘆息,「二師姐明知道江流年會走,你苦守這段感情,何必呢?」


    「因為我想留下,我愛她的痕跡。」問無恙苦笑,目光變得深情。

    「那五師妹呢?二師姐可還喜歡五師妹?同時愛上兩個人,對她們公平嗎?還是說,從一開始,你就把她們當成一人。」

    問無恙臉露痛苦,「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此刻我愛的是江流年。」

    當問雲帆知曉自己的寶貝女兒跪在趙府門口,任由人指指點點,已經是第五日了,他二話不說,直接帶了一隊人馬,趕往趙府。

    五天不進食不喝一口水,問無恙嘴唇乾裂的厲害,臉色也蒼白,昏昏沉沉。看到問雲帆氣勢洶洶來,帶來這麼多人,一幅開架的樣子,趕緊阻止,「爹,不要,這是我自願的…」

    問雲帆哪捨得女兒吃這個苦,遭這個罪,心疼的要命,「恙兒,何苦呢?天下好男兒眾多,你為何偏偏喜歡一個黃毛丫頭?你們年齡尚小,怎就知她是你陪伴一生的人吶?」

    「我愛,我無悔。我怕她哪一天會離開,再也不出現在我生命里,我想緊緊抓住,我愛她的印記。」

    「吱!」冗長的悶聲,大門開了,走出來衣著華貴的婦人,江夏看了一圈把守在四周的高手,然後目光放到問雲帆身上,「問城主,你終於來了,我恭候多時了,府上的茶已備好,你嘗嘗,比著你問府的茶如何?」

    問雲帆被激怒了,不看僧面看佛面。恙兒好歹也是她女兒的同門師姐,也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丫頭,她居然這麼不顧情面。

    「好呀,問某怎會辜負趙夫人一番美意,我倒想瞧瞧,你想拿我女兒怎麼著?」

    已經第五日了,江流年又冷又餓,她發誓,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等罪。她趴在地上,身體還被牛皮繩捆著,叫人的力氣也沒了,但她不甘心。

    「來人吶,我發燒了了,快給我請大夫,要不然我真會死的。不,不對,本體會死的,我也會死的,問無恙也會死的…」

    門外的小廝聽到動靜,聲音啞的不成樣子,但是他們又不敢貿然開口,只好去稟告江夏。

    那時候,江夏正與問雲帆對坐說事情,兩人臉色都不太好,「夫人不好了,六小姐似乎生病了,你看,要不要…」

    「不准管她!」江夏一怒,眼睛冒火,「生出這麼個混賬,我恨不得親手宰了她,也好過她出去丟人現眼。」小廝悻悻離開。

    「趙夫人,你當真要做這麼絕?寧願餓死凍死病死兩位丫頭,也不讓她們在一起?」

    江夏冷光一凜,處處寒意,「我一個婦道人家,可沒有問城主如此心懷。」

    到了晚上,江流年病情加重,如置身冰窖,眼前幻影重重,雲裡霧裡,喉嚨澀得要命,「開門吶,再不開我真要死了。你們去告訴江夏,如果她肯放了我,我告訴她一件軍機要事,有關你們大瑞國國勢…」

    門外小廝耳聽聲音由強變弱,一個個的也很心焦,可是又不敢擅自開門,這時趙弘年來了,勢必要拿劍砍斷鎖鏈,卻聽身後一聲喝令。

    江夏過來了,遣走小廝,剜了趙弘年一眼,對裡面的人說道,「江流年,我再問你一遍,斷不斷絕與問無恙來往?」

    聽是江夏的聲音,江流年睜了睜眼皮,腦袋靠在門上,有氣無力問道,「我問你,是大瑞國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重要?還是我和問無恙的事情重要?」

    江夏不懂她的問意,但也如實回答,「自然是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重要!」

    江流年動了動嘴角,像是笑了,「那好,你放過我們,從此不再插手我們之間的事,我就告訴你一件軍機要事,此事關係到你們大瑞國國勢。」

    「軍機要事?臭丫頭,你以為老娘會相信你的鬼話?既然你執意要喜歡問無恙,那就在祠堂繼續待著吧,問問列祖列宗答不答應!」

    感覺江夏要走,江流年卯足了勁喊,「蒼漠國是不是有個大將叫齊塞爾,兩年後他會率五十萬大軍,向大瑞國東境逼壓,屆時,你們大瑞國天子會讓鎮東王為元帥,讓龍騎大將軍趙錦年為副帥,讓…咳咳…」

    話未完,江流年開始劇烈咳嗽,江夏聽到後,完全不驚訝,也不在意,「嗬,臭丫頭,你還知道敵國的齊塞爾?他只是一個都尉,從未帶兵打過仗。還有,你二哥暫為左前鋒,未得將軍封號,你這故事,編的也太離奇了吧…」

    江夏走了,趙弘年也被她拉走了,江流年迷迷糊糊,再也說不出一個字,陷入昏迷。

    第二日一早,上官封就趕往趙府,跪在府門口的問無恙,頻臨昏厥狀態,上官封急忙扶住她,然後讓隨從去傳稟。

    「夫人,賢世子來了,說是傳天子口諭!」這下,江夏不得不開門,請人進來。

    「趙夫人,我此番來,特地傳達天子旨意。趙家五弟圍剿剎羅界有功,天子特賞白銀萬兩,任京州副校尉。

    還有,九疆傳來軍報。前幾日一群賊寇意圖不軌,趙家二哥和三弟,不費一兵一卒,夜襲敵營,火燒糧草,打的他們再不敢進犯。天子大悅,封趙錦年為龍騎大將軍,趙祿年為副參將。」

    江夏聽之一怔,張了張嘴,「錦兒封為龍騎大將軍?」江流年昨夜說的話,一字一句閃過。

    上官封只當她是高興的,「恭喜你呀趙夫人,趙家五位兄弟,個個有出息,不過看樣子,趙五弟今後要在京州當值了。」

    趙弘年和江夏是同樣表情,也是一怔一怔的,然後僵硬地扭過頭,「阿娘,天子的旨意今日才下,小妹怎麼提前知道,二哥會被封為龍騎大將軍?」

    這時,小廝慌裡慌張闖過來,「不好了夫人,六小姐昏倒了!全身…全身冷冰冰的!」

    屋內三人皆是一驚,也不知誰吼了一聲,「愣著幹什麼,還不快請大夫!」

    看著小廝進進出出,個個手忙腳亂,問無恙發覺不對勁,急忙從地上站起來,卻因動作迅猛,生要摔倒。

    整整三天三夜,高燒不退,大夫們束手無策,連連搖頭。江流年囈語不停,說著胡話,時而痛苦皺眉,時而痛苦哭泣,陷在夢魘里出不來。

    這些天,問無恙衣不解帶坐在床榻邊照顧,握著她的手不停安慰。餵藥,擦身,每件事情都是親力親為,片刻也耽誤不得,人面黃肌瘦的。

    江夏站在門外,透過門縫看裡面的情景,此時問無恙正在餵江流年喝藥,餵進去的藥水還沒有溢出的多,她只好唇貼唇地餵。

    「唉…」站在門外的人將目光移開,深深嘆息,眉宇間,說不盡的憂慮。

    直到第四日,江流年的身子才漸漸好轉,臉色雖蒼白,高燒總算退了。當問無恙端著湯藥進屋,看到昏睡整整三日轉醒的人,內心激動雀躍,差點打翻盤子。

    「年兒,你醒了。」問無恙快步上前,將湯藥放置一旁,坐在榻邊去扶江流年。

    昏昏沉沉的腦袋在看清眼前人那瞬間,有了清明,只見她眼球布滿血絲,盡顯疲憊,也有掩飾不住的擔憂。

    「阿恙,今天…幾月初幾?」江流年坐正上半身,張著蒼色的嘴唇有氣無力地問。

    「今天三月初三,乃是上巳節,年兒問這個做什麼?」見她無礙,問無恙收回試體溫的手,然後端來湯藥餵江流年喝,可是卻被她避開了。

    「已經三月初三了呀…」江流年低聲喃喃,忽然又一抬頭,在問無恙驚異神色下握住對方伸過來的胳膊,「阿恙,我們…我們現在就成親吧…」

    「成…親?」手中湯匙一落,與碗底碰出脆響,問無恙怔怔地看著江流年,心底泛起不平波瀾。

    「年兒,你是想離開了嗎…」問無恙頹言道,心上的痛慢慢劃開。手臂上的手勁一松,江流年垂下眸,不敢看那雙盈盈目光中的不舍和哀求。

    良久,她才扯出一絲苦澀無奈,「只有這樣,本體才會儘快甦醒,你就不必面對我這個替身,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嗎?」

    這句話一下把問無恙拉回在船舫的夜晚,當時自己就是這麼說的。想到這裡,問無恙就心痛不已,她壓制流淚的衝動,苦問。

    「你瞞著我定製金戒和嫁衣,可是真心實意娶我為妻?你對趙公子說』你愛我,非我不可』,可是真心話?你為了我忤逆夏姨,被關祠堂受懲罰,可是心甘情願?」

    對方目光中的倔強和執著,深深刺痛江流年的心,兩人就這樣坐著,同層深度地對視,誰也不言。終於,江流年搖頭笑了,將所有負面情緒很好地掩飾過去。

    「我承認,剛開始我利用本體的身份接近你是有目的的。因為我知道未來的你很愛本體,所以我要一步步誘導你正視自己的真實情感,只有這樣,當我提出與你成親時,你才會答應。

    現如今,除了江夏,你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已默許你們的關係,只要我再加把火,想必江夏很快動搖心思,以後絕不會為難你們。既然你有不顧旁人冷眼冷語,也要堅定與本體在一起的決心,想必以後不會因為一些小吵小鬧而與本體出嫌隙,絕來往。

    問無恙,你想要的無非是你五師妹,現在你已得到她的身子,也快得到她們家人的贊同,只要我以本體身份與你成親,你們就可以安安心心過完這一生,所以,你猶豫什麼呢?」

    江流年目光如炬,一絲不苟盯看著問無恙,卻不知,她所深思熟慮的盤算,她所有的著想,將問無恙徹底拉入絕望的黑淵。

    問無恙像個木偶,木木地站起來,手中的湯碗也不知何時滑落下去的,掉在地面摔個破碎。漸漸的,那張木然的臉有了起伏,卻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仰天大笑欲哭無淚。

    「江流年,我真沒想到,你為了成全我與五師妹,居然可以這麼偉大,為他人做嫁衣,還這麼樂在其中…」

    見江流年低頭不語,問無恙一下怒了,跨步上前揪起她的衣領,那雙拳顫抖不已,可是再怎麼憤怒,問無恙也不敢對她怎樣,她不想讓她再多討厭她幾分。

    她看著她的眼睛,怒火慢慢化開,凝成悲哀,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?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實話?你為什麼不一直瞞著我?你說呀,你說呀…」

    說到最後,問無恙控制不住情緒地趴在江流年肩頭哭起來。江流年不動,任由她哭任由她捶打,反正這顆心早就疼死了。

    「江流年,你為什麼要來這裡?你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?你為什麼不一直瞞著你的身份?你知不知道,讓我在你與五師妹之間選一個,我有多痛苦?我想保全五師妹,更想讓你留在我身旁,我求求你,可不可以帶我一起離開…」

    哭到最後,問無恙沒了捶打力氣,伏在江流年肩上抽泣,聲音變成一滴滴哀求,「江流年,我愛上你了,我想與你在一起,怎麼辦…」

    江流年抿緊唇,心臟一下下地疼,背部的灼傷感越來越強烈,此時她終於明白了,背部的疼痛其實不是病痛,有可能與她離開,或者問無恙,或者本體有關。

    她扶住問無恙的雙臂,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,見眼前人滿臉哭痕,於心不忍,將接下來的狠心話咽下去,換成安慰的口吻,「我見過你對待感情,那是一種生死相隨的執著,所以我不敢誆騙,我想讓你好好活著。

    從始至終,我對你的感情都不單純,現在我如實相告,看清我真實目的後,你對我不會有其他幻想了吧。問無恙,你不該愛我的,忘了我好好生活。」

    「我不該愛你,我不該愛你,呵呵…」問無恙苦笑起來,可淚水仍舊不斷,然後她像受到什麼刺激,打開江流年的手,語氣摻著怒,硬氣幾分,「是呀,我不該愛你,明知無果,心偏嚮往之,最終只是咎由自取,一人憐傷。江流年,你太殘忍了!」

    江流年看著她,不語。問無恙站在那裡,也收起眼淚,剛才文弱的氣場收斂的無影無蹤。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流年,面色如死灰,沒有一點光彩。

    「好,我答應你,十日後和你成親。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,夜夜與我歡,好,並讓我忘了你,如若做不到,我寧願自盡也不會讓你得償所願。」

    語氣的狠辣已經大大遮過說的內容,這讓江流年惶恐起來,她也急了,也怒了,不顧身子的不適,起身拽緊問無恙的手臂,兩人站在床榻邊對歭起來,「問無恙,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?上次你的條件是讓我愛上你,這次卻是讓你忘了我!你是不是在故意拖時間?

    你怎麼到現在都不明白?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,就是讓你看清我不是一個值得你記住的人,我不想讓你陷太深!」

    問無恙面無表情地抽出手,冷冷道,「我沒和你開玩笑,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我若再執意糾纏,倒顯得我不知廉恥。你放心,我會忘了你,只不過我恨你這些日子的欺騙和操控,你是不是要為此付出代價?」

    江夏不懂,前幾天視死如歸共同忤逆她的兩個丫頭,今日居然吵了起來!問無恙一聲不吭摔門而出,江流年氣的連桌子也掀了。

    這究竟發生了何事?江夏一臉糊塗,但見自家女兒,牙齒繃緊咬著,眼珠都氣紅了,似乎隨時都會噴出火焰。

    「丫頭,你大病初癒,怎麼剛一醒就和無恙丫頭吵架?你知不知道她為了照顧你,已經三天沒合眼了!」

    話音剛落,就聽來一聲怒吼,「誰讓她照顧了!這麼冷血無情,不知好歹!當初是她先要與我斷絕關係,現在又假惺惺裝深情,做給誰看吶…」

    「啪!」江夏怒不可遏,一巴掌甩在江流年臉上,青紅相間的巴掌印瞬間泛起。這一掌還真是卯足勁,讓剛有起色的身子直接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江流年扭正腦袋,墨發凌亂一頭,她狠狠地吐開繞進嘴裡的頭髮,嘴角咧出一絲血痕,那眼神憤恨得似乎要撕碎眼前站著的人。

    「當初是誰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說喜歡問無恙的!又是誰執意忤逆我也要和問無恙在一起的!小時你調皮搗蛋不肯習武,是無恙丫頭兢兢輔導你!你昏睡不醒時,是無恙丫頭衣不解帶照顧你。

    為了你,她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一夜。為了你,她甘願跪在府外接受旁人冷眼冷語。為了你,她連女兒家的清白名聲也不要了!可你倒好,耍起小性子不管不顧!不管怎麼說,她也是你同門多年待你極好的師姐,江流年,做人不能太混賬!」

    「呵呵,混賬?」江流年瞥眼冷笑,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角,然後從地上顫巍巍站起來,看江夏的眼神極其不友善。

    「你不是不同意我倆的事嗎?我們斷了情分,不正中你下懷?」江流年嘲諷道,惹來江夏更大的氣惱,欲伸手再來一掌,手臂卻在半空中被江流年擒住。

    江夏動彈不得,心裡怒罵這混賬丫頭幾萬遍,一個小心思上來,乾脆放棄掙脫,用腳踹開江流年。

    「姓江的!你敢踹我!」沒想到江夏來這招,江流年氣急敗壞,指著江夏大罵,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咬她。畢竟江夏是軍旅半生的人,這一腳讓江流年疼痛難忍,不踢斷幾根肋骨就算輕的。

    江夏收起腳,冷漠地看著地面打滾的人,「我是不太贊同你們在一起,但做人要有良心!無恙丫頭失身於你,難道你不該給她一個交代?如果你想不到交代的好法子,那你就在屋子裡好好想,直到想到為止!」

    見江夏關門要走,江流年大感不妙,這壞女人不會又要關她吧!「姓江的!你給我站住!」江流年大叫。

    「聽說二哥被封為龍騎大將軍,還真是被我說中了呢,那你猜猜看,兩年后蒼漠國要攻打大瑞東境,這事會不會也成真?」江夏腳步一頓,微顫著身子扭頭,驚愕地看著躺在地上,一臉邪笑的江流年。

    「渾丫頭,你老實告訴我,你怎麼知道這些的?」江夏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,拉著江流年的衣襟,將她上半身扶正,壓低聲音湊近問。

    江流年一副料定江夏會妥協,胸有成竹的樣子,一眨眼便是另一副模樣,狡猾又不以為然。她輕輕推開江夏的手,以談判的口吻道。

    「我可以告訴阿娘,更可以幫助你製作打仗用的工具,不過我要你一個承諾,今後無論發生何事,你都要護問無恙周全,不得為難她。以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,去換她一人周全,這買賣划算吧。」

    次日一早,一扇門被打開。江流年身著一身男裝,背著包袱出來。她合上門,不和任何人告別,牽起一匹馬出了府門。

    「夫人,六小姐這是怎麼了?」望著江流年一人一馬走在街道,淹沒在人群的背影,一個小廝俯首問道。

    江夏沒有接話,只是看著江流年挺秀筆直的背影,木然地搖搖頭,腦海中浮現江流年昨日說的話,袖中還藏有昨日江流年交給她的畫圖,幾張稀奇古怪聞所未見的玩意。

    江流年先去了店鋪找月輕影,交代了一些事,然後向她討要了一些藥粉。見她心事重重,月輕影擔憂問道,「年兒,你要這些迷,藥做什麼?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?」

    江流年搖搖頭,隨後做出一個輕鬆的表情,「我有這麼多人撐腰,誰敢招惹我呀!輕影,我走了,你保重身體!」

    「年兒!」月輕影心有不安,可再想問什麼時,江流年已跨身騎在馬背,然後一揚鞭,絕騎離去。

    紫檀熏沉香,香味幽靜流連,一下撲鼻整間書房。問無恙坐在書案前,嫻靜地翻書,垂眉那幕高雅恬淡,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平靜,讓她看起來格外溫柔。

    門開了,進來兩人,「少城主,江姑娘來了。」丫鬟的話撞進問無恙心裡,掀起巨浪。

    問無恙抬起眸看向前方,射在屋內的陽光讓她有一瞬間眩暈,那人從光暈中緩緩走向陰影,面容一點點清晰。

    褐衣長衫綰髮帶,劉海劍飛束尾辮,遮在髮絲下的眼眸深邃又陰沉,削刻的臉廓淡然冷漠。問無恙恍惚了,「五師妹?」

    丫鬟自覺行禮退下,江流年走到問無恙對面,雙手撐在桌案上,傾身湊近,對著眼前這張呆滯的面容一字一字說道,「問無恙,我來了。我答應你的條件,你可做好接招的準備。」

    「你是…年兒…」問無恙的表情仍舊呆滯,眼珠流轉,似要在江流年臉上尋找一絲溫度,但是徒勞。

    「是,我是江流年。」就在問無恙要伸手撫她,江流年站直身體避開了,即使心有不忍,也要說出來,「別說十日,三天我就能讓你討厭我,只看到時候你能不能捱的住。」

    問無恙察覺到江流年語氣中對自己的憐惜,心中歡喜,然後放下書,撐著下巴打趣問道,「噢?年兒準備如何對付我?」

    這個調侃語氣,讓江流年又氣又羞,她還真是有恃無恐。江流年深吸一口氣,鼓圓眼珠怒視問無恙,「問無恙,我知道你心裡在盤算什麼,你就是在拖延時間,十日後你肯定會有其他說辭,不與我成親的說辭。

    你不是愛我嗎?那你肯定不捨得我死,那就和我成親讓我離開。我離開了,本體甦醒,你們不就可以雙宿雙飛嗎?」

    「雙宿雙飛?」問無恙挑著眉頭念了一遍,眸子一下暗下去,「往後的路如何走,由我做主,你以為你能操控一切嗎?五師妹不喜歡我,而我的心裡也裝有其他人,我們永遠不會活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。」

    見她憂傷,江流年如鯁在喉,其實問無恙說的很對,可是自己真的沒辦法呀。既然不能陪她這一世,就只能用殘忍方式斷了情分,萬不能讓悲劇重演。

    「年兒,年兒…」近在耳邊的話使之激靈,睜眼即見一張好看含笑的面容,躋身而上,「年兒在想什麼呢?難不成在想今夜如何取,悅我?」

    「哪…哪有!」否認太快,倒顯得這人心虛,神色慌亂可見,不敢正視問無恙挑笑的眼睛。

    江流年邊推搡躋身上來的人邊說,「問無恙,你不是一個很矜持很容易臉紅的人嗎,要不你換個條件…」

    話音一落,整個脖頸就被人抱住。身後就是書案,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,可是問無恙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江流年上身之上,所以她只有抵著書案,背部微微後仰,來支撐兩人站住。

    問無恙趴在江流年肩上,像在撒嬌,「我不換,你讓我忘記你,我偏讓你記住我。如果你不答應,又不能讓我忘記你,那我就一直困著你,不讓你離開。」

    聽她這麼說,江流年急了,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情嗎!「問無恙,你不與我成親,我就不能回去,我回不到我的世界,我會死的!」

    懷中人背部一僵,然後腦袋緩緩離開江流年的肩膀,雙手捧著江流年的臉頰,深情款款,「不怕不怕,如果你死了,我會陪你一起。」

    「你!」無奈還是多於感動,這不到頭來,還是什麼都沒辦成嘛!江流年真是要被氣瘋了,「問無恙!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改變你的命運,不是讓你想不開尋死的!你可不可以理智一些,不要這麼極端!」

    這下,問無恙也火了,把所有心酸委屈發,泄出來,「既然你不接受,那你想辦法讓我忘了你呀!有本事讓我愛上你,那你肯定有本事讓我忘了你!」

    「你,你,你不可理喻!」江流年被她氣的頭昏眼花,命運還真是不放過她們,兜兜轉轉一大圈,最後的結局難不成還要這樣?

    忽然,江流年安靜下來,臉色十分陰鬱,這讓問無恙心生不好的預感。果然,正要從江流年身上退下來,自己的手臂就被人擒住拉近,「那好呀,我讓你忘記我,討厭我。」

    問無恙還未看清從江流年眼底划過的壞意,腰間一重,膝彎有手繞過,緊接著雙腳離地,整個身子被人打抱抱起,她下意識環住江流年脖頸尋找穩定。

    「年兒,你要做什麼?」心跳因她而加快,問無恙仿佛知道了江流年接下來要做什麼,身體開始因為接下來的事情而漸漸顫抖。

    江流年走了兩步,盯著書案蹙眉,問無恙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然後青筋一突,心臟跳到嗓子眼,接下來她整個人就被江流年放置在書案上。

    「年兒,不行,快住手!這裡是書房,會有人經過的!」問無恙慌了,掙扎著要起身,可手腕卻被人舉過頭頂鎖住。

    此刻,江流年像個貪心的猛獸,她才顧不得這麼多。當襟口被強橫扯開,當極其粗重的氣息在耳邊流竄,問無恙漸漸放棄掙扎,有那麼一瞬間,她想與她一起沉淪。

    渴望又擔憂的心理將她逼瘋,欲,火交織猛上心頭,激烈的電流酥向全身癱軟,她想化身為魚游在春水裡。

    腰間葇荑,滑入裡衣,要攀上綻放花蕊的山丘,拾取中帶著情緒。留下手印,鮮紅得像點綴妖異花朵。

    問無恙咬緊牙關不出聲,她知道江流年是故意的,兩人偏偏都不服輸。衣衫不整,外衣滑至臂彎,中衣半敞裡衣半掛,丘壑隱隱若現,人兒嬌艷嫵然,就等摘采。

    江流年的肆意和大膽,給了問無恙不一樣感覺,大腦也由不得控制,「年兒…」情動的口吻多多嬌媚,可是江流年充耳不聞,鬆開問無恙退至一旁。

    「你太容易得手了,我沒興趣了。」江流年邊低頭整理衣服,邊冷漠說道,臉上看不出一絲情愫。

    可是這句話卻像一把把鋼刀,直接刺穿問無恙的心臟,剛才的熱情被擊碎,猶如冷水當頭澆灌。問無恙裹起外衣坐起來,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流年,兩人在彼此心中都太陌生了。

    江流年的冷漠淡然,真像事後不負責任的混蛋,而問無恙攬衣裹身的楚楚可憐,真像被混蛋丟棄的可憐人。

    江流年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走了,可當她的手放在門框時,身後響起壓抑的質問,「江流年,藉此羞,辱我,就是你想出來的招式?」

    搭在門框上的手握成拳,江流年未回頭看她,「儘管這招式很渣,但是很有效,問無恙,你確定要兩敗俱傷?」

    一滴晶瑩的淚順著肌理滑落,在唇縫間悄悄化開,問無恙咽下酸澀,抬起倔強的下巴,平穩又堅定地告訴她,「確實有效。江流年,你有什麼招式儘管使出來吧,讓我瞧一瞧你為了讓我忘記你,能羞,辱我到何種地步,讓我瞧一瞧我愛的這個人到底值不值。」

    整個胸腔都痛到痙攣,痛的不能呼吸,此時江流年好像擁抱一下自己,也許這樣可以減輕疼痛。可是她不能示弱,她不能動搖,她不可以讓問無恙的結局重來一遍。

    她恨自己無能,說服不了問無恙,好多事情又不能告訴她,只有用這種方式來傷害她。為什麼她要愛上問無恙?為什麼問無恙也要愛上她?

    江流年握緊拳頭,狠狠迫使自己說出接下來的話,「問無恙,其實你根本不懂愛,你以為你的偏執與激進就是愛?從前的你不願向喜歡的人示弱低頭,現在的你同樣不肯退一步,你為何非要逼我!」

    終於,江流年扭過頭看著她,那雙眸子通紅可怕。她從衣服里拿出一個瓷瓶,舉起來讓問無恙看,「這是七傷之毒,世人無解的毒藥。上次我被人下此毒,害死了本體,讓她活不過十八歲,這次,若你再不遵從約定,我讓你五師妹活不過十六歲!大不了,我與她同歸於盡!」

    問無恙震驚,盯著瓷瓶充滿害怕,這下連聲音也變了,「這是…剎羅界秘製毒藥,你…你在哪弄得?」見江流年不說話,問無恙慌亂了,「江流年,你膽敢這樣,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!」

    江流年依舊不說話,冷漠地收起瓷瓶,然後挑唇諷刺,「嗬,還是拿本體威脅你奏效,早知道我就不費心思,引來這麼多事了。」

    一瞬間,問無恙一下想到很多事,當房門被江流年推開之際,她朝她大喊,「七傷毒藥是月姑娘給你的吧!」

    見江流年一剎那頓身,問無恙便知自己猜對了,然後從書案上下來,邊走邊敘述,「你說你見過二十歲的我,也就是你去過兩年後,你知道兩年後會發生什麼事。怪不得你見到還是花魁時的月輕影,就告訴我她會是我的敵人。

    在遺音閣後山涼亭,你告訴我,五師妹曾死過一次,根據剛才你的描述,五師妹是死於七傷之毒,也就是會被月輕影所害,我說的可對?年兒。」

    那聲』年兒』仿在耳邊,江流年一回神,正對問無恙似笑非笑的眼神,於是警惕問道,「你…你想做什麼?」

    問無恙笑得妖嬈,也只在一瞬間,誰能品到笑中苦味,「呵呵,還真是被我猜對了。我知道你與月姑娘關係匪淺,既然你拿五師妹的性命威脅我,那我就拿月輕影的性命威脅你。你若敢吃下毒藥,我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」

    江流年氣紅了臉,兩腮都在顫動,問無恙吶問無恙,你怎麼就不明白呢?

    「隨便你!」甩下這句話,江流年摔門而出,似乎把所有的怒氣甩在門上,發出』咣咣』響聲,刺痛問無恙的耳膜。

    在江流年離開後,問無恙終於卸下所有偽裝,崩潰了,淚水像決堤般湧出,迷糊視線。她癱坐在地上,看著江流年的背影無聲哭泣。。

    江流年,十日後我會如你所願,但願你回到你的世界,愛恨有我,把我記得牢固些。我會好好活著,周護五師妹一生一世,不負你期望。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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