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匠人氣息的男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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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化酒業集團，一年一度的白酒盲品會，從四年前開始，就慢慢有了頒獎典禮的既視感。

    現場一百個酒廠品牌代表的席位，座無虛席。

    大門緩緩開啟，一個穿著三宅一生，不染一絲塵埃，透著匠人氣息的男生，在燈光的引領下，進入鴉雀無聲的會場。

    精確的步幅，準確的頻率。

    除了專業的升旗手和護旗手，生活中鮮少有人能把走路變成一件如此「精準」的事情。

    追光停在了中國白酒年度top100榜單的待品區。

    一百個外觀上完全沒有區別的白酒品鑑杯一字排開。

    品鑑杯的下面，是從編號1到編號100的黑箱。

    這個散發匠人氣質的男生從一百個黑箱面前一一走過。

    每隔三秒換一個編號。

    拿起放在黑箱上面的品鑑杯。

    輕吸一口氣。

    放回杯子。

    短暫的停頓過後，再輕呼一口氣。

    不在品鑑杯裡面留下任何一絲屬於他自己的氣息。

    如此反覆，像機器一樣準確無誤地把同樣的一個動作，重複一百次。

    重複就意味著枯燥，但如果重複這個動作的人是最年輕的國家級評酒師樓尚。

    枯燥，似乎也變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。

    已經就坐的100個酒廠的代表，無一不在探究樓尚臉上的微表情。

    希望可以比不在現場的人，提前哪怕一分鐘，從樓尚古井無波的臉上讀出他今年會喜歡哪些酒廠的酒。

    可這位年輕的國家級評酒師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聞過去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。

    這是一個備受質疑的白酒品鑑盛典。

    時尚。動感。科技。

    每一個元素，都和中國白酒千百年來給人的感覺，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被很多資深的白酒品鑑人，評價為最不正規、最不入流的中國白酒盲品會。

    可就是這樣的一個「不入流」的盲品會，卻成為了中國白酒界最受大眾關注的盛典，沒有之一。

    一輪聞嗅過後，樓尚並沒有像「正規的」評酒大師那樣，再反過來聞一遍。

    他甚至沒有走完觀、聞、嘗、評這四個品鑑白酒的正常程序，就閉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精確的一百秒過後，樓尚在待品區最後一個黑箱旁邊的電子書寫屏幕上，逐一寫下十個序號。

    6號，13號，22號……

    每寫下一個數字，樓尚入場的時候，統一熄滅掉的，酒廠代表所在坐位的品牌燈箱就會被點亮。

    現場一百位代表屏息以待，希望下一個亮起的燈箱，是自己所在的位置。

    百里挑十的競爭，不可謂不激烈。

    樓尚背對著嘉賓席，他看不到自己都選擇了哪些酒廠的酒，是成名已久的，還是初來乍到的。

    寫完十個序號，樓尚就一頭扎進了一個，搭建在極具科技感的舞台上的隔音玻璃房裡面。

    像極了電競比賽全球總決賽的現場。

    樓尚進入玻璃房，入口的門，自動關閉。

    現場的人能夠透過舞台頂部的屏幕看到隔音玻璃房裡面的樓尚。

    但樓尚看不到玻璃房外面的人，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。

    徹底進入到一個與世隔絕的狀態。

    萬籟俱寂了六分四十秒的會場，瞬間又開始人聲鼎沸了。

    有對亮著燈的品牌代表說恭喜的，也有對沒有亮燈的品牌代表說今年有點可惜的。

    出席盲評會的品牌代表們或真心恭賀，或虛與委蛇。

    儼然一個如假包換的中國式應酬現場。

    但這一切，都和隔音玻璃房裡面，連一束燈光的關注都沒能收穫的樓尚沒有關係。

    他就悄無聲息地坐在玻璃房裡面，座位的正前方，擺著一個收音效果極其出眾的話筒。

    樓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，外面是座無虛席，還是空無一人，並不會對他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。

    百里挑十的十杯盲品酒被送進隔音玻璃房的一個待品區之後，現場的音樂和燈光，就回到了初始的狀態。

    第一個被樓尚寫下序號的6號酒廠品牌代表，從6號黑箱拿出自己今天帶到現場的酒，來到了舞台的中央。

    打開瓶蓋，把瓶子裡的酒倒進了一個可以檢測酒精度的檢測儀裡面。

    除了酒精度，儀器還可以在六分鐘的時間裡面，根據揮發係數，檢測出酒的年份。

    在品牌代表上台的過程中，現場的環繞屏幕，開始出現這款酒的釀造過程。

    品牌代表借著視頻的背景，介紹自己今天帶到現場的酒。

    從品牌、香型、年份、酒瓶，酒標，到瓶身標註的酒精度、釀造原料，等等的信息，如數家珍，侃侃而談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站在了上帝的視角，除了隔音玻璃房裡面的樓尚。

    隔音玻璃房裡，骨節分明的右手拿起酒杯。

    一秒的聞嗅過後，輕輕喝下一口。

    在嘴裡停留三秒，讓酒液浸潤整個口腔，然後吐掉。

    這個氣質超凡出塵的男人，喝酒的動作甚是好看。

    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樓尚把酒吐掉的這個動作，也一樣有著致命的吸引力。

    樓尚所在的隔音玻璃房，收音的效果特別好。

    如果仔細辨別，甚至能聽到品酒杯被極其輕柔地放回台面的聲音。

    可效果再怎麼出眾的收音設備，也沒能收到樓尚本人發出的一絲聲響，仿佛連呼吸都是靜止的。

    6號酒品鑑結束，樓尚沒有說話，而是在寫字板上寫下了自己的評價——清、爽、綿、甜、淨，在乙酸乙酯的主調裡面，透著乳酸乙酯的複合香氣，優雅舒適沒有雜味，入口辣而不刺，回味甘甜杯留余香。

    6號酒的最終品鑑結果：山西汾酒，新酒，酒瓶標註應為53度，實際度數52.8度。

    一般喝酒的人，都不難區別高度酒和低度酒。

    但相差五度以內的酒，大部分人都已經分不太清楚了。

    能用嘴區分相差三度之內白酒的，都算得上是有專業品酒師的水平了。

    能區分一度的酒差的，大多都是比品酒師更高一級的評酒師。

    但即便是國家級評酒師，也沒辦法區分一度以內的酒差。

    樓尚寫下度數之後，檢測儀器的數據也隨之揭曉。

    52.8度，不多不少，剛剛好。

    現場響起潮水一般的掌聲。

    能把酒精度，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，是隔音玻璃房裡面，中國最年輕的首席評酒師樓尚，最讓同行嘖嘖稱奇的地方。

    樓尚聽不到掌聲，也看不到酒廠代表們的表情。

    外界的一切反應，都不在樓尚關心的範圍之內。

    他安安靜靜地等著待品區的機械裝置，給他送進來第二杯等待品鑑的酒。

    編號13的酒的釀造過程，開始在現場的屏幕上播放，酒廠代表，從黑箱裡面拿出自己的酒，走向舞台的中央。

    現場的白酒愛好者們，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。

    13號酒和6號酒廠的新酒不一樣，是一瓶年份酒。

    樓尚在寫字板上寫下香、醇、柔、勁、濃五個字的簡評之後，又補充了專業評價——優雅的陳釀，融合古窖、陳糟和陳曲的五糧窖香，勁爽絲滑的口感，高粱、大米、糯米、小麥、玉米恰到好處的調味，歷久彌香的回味。

    樓尚給13號酒的最終品鑑結果是：1988年鼓型瓶五糧液，出廠酒度為60度，現存酒度56.7度。

    56.7，樓尚的酒精度品鑑結果，再一次和儀器達成了高度的一致。

    機器花了六分鐘，才測試出酒的年份，和樓尚隨手就寫下的1988，也是完全一致的。

    不論上帝視角的品牌代表們，如何口乾舌燥心嚮往之，樓尚喝進去的酒，都只是會在口腔停留三秒就吐掉，然後用純淨水漱口。

    前兩輪品鑑結束，編號22的酒廠代表從燈箱前面的位置上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這一次會是年份酒，還是新酒？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了現場的大屏幕，但現場的視頻卻沒有像之前兩次那樣，無縫連接，直接播放編號22的酒的介紹。

    現場的播放系統出問題了？

    22號酒廠的品牌代表都已經快要從觀眾區走到舞台了，視頻卻還是一片空白的狀態。

    也沒有工作人員在酒廠代表走上舞台的前一秒給她遞上話筒。

    這場盛典的背後，是中國白酒年度top100的榜單。

    每年，文化酒業集團都會根據網友的投票，選出一百款，當年有上市銷售的酒。

    參與投票的人裡面，有至少70，是幾乎都沒怎么喝過白酒的年輕女性。

    因此，這個榜單，從專業白酒排名的角度看，是毫無價值的。

    可是，這個世界上，會喝酒的人，數以億計。能把自己喝下嘴的每一口酒，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，又有多少？

    專家覺得沒有價值，不代表普羅大眾覺得沒有價值，甚至不代表各大酒廠覺得沒有價值。

    文化酒業的年度盲品盛典，就和曾經風靡全球的維密秀一樣。

    要說做產品，那是一點都不專業。

    要說作秀，那絕對是無可匹敵的專業。

    「怎麼回事？」

    品牌代表們開始用眼神和話語，探究現場的突發狀況：

    「文化酒業的年度大秀，何曾出現過這樣低級的播放事故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