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值班邪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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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時光如流水，不知不覺中，杜水縈已經在這醫院呆了三年。一筆閣 www.yibige.comwww..com

    明日又是中秋，科里一片吵鬧，都在爭論哪個倒霉蛋會被排到明日值班。

    中秋之夜值班，嘖嘖，不能陪家人賞月也就算了，關鍵是邪門的事都夠嗆。

    醫生值班邪門事之一：假期值班不太平。

    醫生值班邪門事之二：中秋節、春節、七月半這種日子值班，更不太平。

    平時病情平穩的人往往在這種時候都會有加重的情況發生。

    徹夜勞作，驚心動魄的搶救不說，光是後面要寫的搶救記錄等醫療文書都要把人給磨死。

    篇篇都是八百字以上的作文啊，讓你分分鐘寫出鍵盤手來！

    總之這種班，誰值誰倒霉！

    **oss夏主任非常熟諳底下醫生焦躁不安的心理，才剛交完班，就開始講這件事。

    他滿臉笑意看著杜水縈，眼角笑紋一條一條，看上去甚是慈祥。

    「小杜呀，本來按排班，明日不該你當班的，可是呢，咱們科的規矩你也知道，有事可以申請不值班。你老師們都有事，要麼這個班還是你來值吧？」

    杜水縈眼前一暗，腦中一萬匹羊駝飛奔而過。

    怎麼又是我？

    她雙手交握，雙臂伸直放在身前，做了個表面十分乖巧討好，實則相當扭捏的模樣出來。

    沒辦法，他們主任就吃這套。

    沖他吼、拿刀逼他都不如撒撒嬌來得有用。

    「那個，主任，我記得上次放假還是端午節？也是我值的班？」

    「哎呀，知道，知道，辛苦，辛苦。」

    「過年的時候我連值了兩個夜班？」

    「是，是，我知道，辛苦你了。我不是包了個紅包給你嗎？」

    紅包？那20塊錢？

    杜水縈欲哭無淚。

    「去年的春節、端午、中秋、國慶都是我值班。前年也是。主任，只要一放假就是我值班。」

    杜水縈心下確實是有些不悅了。

    要不是主任平時待她不錯，科里同事間的氣氛也還算和諧，她都懷疑自己被欺負了。www..com

    「哎呀，年輕人不要計較那麼多。節日值班，易生變數，可以全方位考驗值班醫生的洞察能力、專業知識、溝通能力。這可是鍛煉的好機會啊！」

    機會個毛線啊！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給別人！

    再說了。鍛煉雖好，天天被鍛煉也是會虛脫的啊！

    杜水縈咬唇，大眼睛一秒鐘之內蓄上淚水，朝主任可憐兮兮地看過去。

    不想主任分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，大手往桌上一拍。

    「好你個杜水縈！不要給我裝死！全科就你一個萬年單身狗，天天百無聊賴、無所事事、吊兒郎當、不務正業！」

    說完眼珠一轉：「你說你，啊，我去年把我侄子介紹給你，還特意放你半個月假談戀愛，你倒好，宅在家裡躺屍，見也不去見見他！你說，全科就你最閒，不用約會不用帶孩子，你不值班誰值？」

    全科醫護一聽，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杜水縈咬著嘴唇，內心的羊駝撒丫子撒更加起勁了。

    是誰說我最認真的？是誰說我最負責的？是誰說我最上進的？

    主任啊主任，這些話都被你自己吃了嗎？

    我就說當初怎麼那麼快原諒我了呢，原來在這等著呢！

    不是我看不上你侄子啊，實在是我心中有明月，無意看繁星啊！

    她小心翼翼瞥了瞥主任，見他果然還在吹鬍子瞪眼，頓時就蔫了。

    「好吧，明天我值班。」

    「哇哦！小縈棒棒噠！」

    全科醫生歡呼起來。

    棒你們個頭啊棒！

    第二日，中秋。

    科室靜悄悄。

    科室不熱鬧，醫生值班室就更顯寂寥。

    杜水縈非常納悶。

    這個中秋似乎太平順了啊！

    這都下午六點多了，居然一件破事都沒發生!

    沒來病人，沒有血壓高的，沒有心絞痛的，沒有沒有全都沒有！

    護士妹妹們一次都沒來叫過她！

    堂堂一個心內科混到如此地步，實在有違常規。

    心內科可是以急、重病人多而聞名醫療界的啊！

    太不對勁了，越平順就越不安心。

    悲劇肯定是會發生的，這是值班多年的經驗。

    可是這不知悲劇在哪兒等著她呢！

    杜水縈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，於是退出手遊，起身出去巡邏。

    來到病房，敲門進入。

    是在這住了快半個月的老太太，九十多歲了，高壽。

    杜水縈非常喜歡這個老太太，因為她實在是太好了！

    年輕時肯定是賢妻良母的典型。

    每次查房，先遞一瓶鮮牛奶給杜水縈，在主任和一眾醫生面前把她這個小醫生夸出了花。

    「碰上杜醫生當我的管床醫生，真是三生有幸。」

    這種杜水縈聽了都老臉一紅的話，她說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碰上這麼好的一位病人，杜水縈也覺得三生有幸，連每日起床都提前了半小時，幹活幹得可有勁兒！

    兩人根本就是成了忘年交，將那家長里短的事兒說了個透。

    杜水縈連自己初戀的事都跟她講，基本上可以說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奶奶。

    「奶奶，您今天怎麼樣啊？」

    杜水縈站在床邊，俯下身輕柔問道。

    「唉！有什麼怎麼樣的，還行，還行。」

    老人家嘴裡嘆著氣，臉上依舊笑眯眯。

    「胸痛還發作過嗎？還痛不痛？」

    這老太太心絞痛的，一個禮拜前剛放完支架，現在基本已經過了危險期。

    「沒有。」

    杜水縈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。

    沒發作就好，沒發作明天就讓她回家。

    住了半個月了，這個喜歡到處跑的老頑童也該快被憋瘋了！

    「嗯，那挺好的。奶奶，今天中秋，待會您子女該來了，您好好跟他們團圓團圓，我就先回值班室了哦！您注意休息，跟他們講話不要講太久，一切以不勞累為主。有什麼不舒服隨時按鈴叫護士！」

    「知道，知道，你每天來都要說一遍。我說閨女啊，我怎麼天天看你在醫院啊？連今天這樣的日子都在醫院。你小小年紀，可別學人家成了工作狂啊！」

    老太太笑眯眯道。

    杜水縈嘴角一抽，抓了抓稻草一般的頭髮。

    工作狂？她才不會！

    「奶奶，您說笑了，我也就每天都要查查房，也有休息的，只有值班的時候要一直在這裡。」

    怕老人家擔心，杜水縈挑好的說。

    其實心裡已經像是吃了一斤黃連。

    唉！自己選的路，跪著走也要走完啊！

    心裡諸多亂七八糟，臉上卻不忘維持笑意。

    杜水縈笑眯眯轉身，準備離開。

    忽然，身後傳來極輕的「呃」的一聲。

    就像是原本一直在嘎嘎叫的鴨子突然被扼住了喉嚨。

    杜水縈心頭一震，立馬回頭。

    果然！

    只見原本還笑盈盈靠在床頭的老人已經癱倒在床，全身痙攣顫抖著，臉上一片青紫之色。

    杜水縈心裡一個咯噔，眼裡淚水已經飈出。

    她大聲疾呼：「妹妹！妹妹！1床不行了，搶救！搶救！」

    她邊叫邊摸了摸老人的頸動脈，眉頭一皺，眼淚更是嘩嘩往外出，手上卻本能般地開始了胸外按壓。

    護士妹妹們飛速趕來，忙成一團。

    胸外按壓、人工呼吸、除顫，到後面氣管插管，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，可是最後，老人家還是走了。

    夏主任也聞訊趕來，將家屬叫到一邊，交代病情。

    「老人家運氣不好啊！突發心梗導致惡性心律失常，心臟亂跳，無法供血、供氧氣，引發了猝死。我們已經盡力了，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面，請節哀。」

    家屬都已經哭成了淚人。

    男的眼淚流出，很是隱忍地拿手抹去。

    女的就比較激動了，伏在老太太身上一句句叫著「媽媽」，聲嘶力竭，讓人不忍去聽。

    杜水縈從朦朧的淚眼中看著眼前的一切。

    老太太身上所有的儀器已經拆了下來。

    她一身病號服躺在那裡，表情由原來窒息的痛苦，變成了死後的寧靜。

    她明明過兩天就可以出院的。

    出了院之後，她會像她自己說的那樣，繼續到處「旅遊」。

    雖然杜水縈作為醫生，極力勸阻她這種任勞任怨的想法，她也只是笑笑，眼裡依然閃著明亮的光。

    這位老人，她年輕的時候每天都在吃苦。

    她用她的堅強、善良、勤奮、精明、節儉一路走來，除了自己的一雙兒女，還教出了三個大學生，兩個身價百萬的生意人。

    後面這五個人都不是她親生孩子，她卻將他們從野外抱回家中，從此用瘦弱的肩膀挑起生命的重擔。

    直到此次心絞痛發作之前，她都還在到處做公益，卻不讓子女知道，只說自己是在到處旅遊。

    杜水縈知道這一切。

    這半個月來和老人家聊天，她卻像是在看一部盪氣迴腸的記錄片。

    記錄片的女主角就像是擁有一身潔白羽毛的仙鶴，只要稍微靠近，就能透過她那已經枯黃、褶皺的皮膚看到那聖光閃爍的靈魂。

    可是現在，這個原本可以平安回家的老太太就這麼突然死了。

    真的太過突然，誰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。

    杜水縈也沒做好準備。

    她知道這種猝死與她無關，可是內疚感還是不斷切割著她心頭每一塊肉。

    悔恨啊！

    自責啊！

    為什麼沒有做得更好一點？為什麼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！

    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，她聽著老人子女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，忽覺呼吸一窒，頓時全身麻木冰冷，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「啊！」

    一位護士剛好看到這一幕，嚇得尖叫一聲。

    而此時，杜水縈已經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她倒下的地方剛好放了一張木凳，額頭在上面磕了個窟窿，正在汩汩冒血。

    「小縈！」

    「杜醫生！」

    在場所有人都朝她擁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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